2006年12月6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浙江法制报 > 第十五版:旁听 改变文字大小:   | 打印 | 关闭 
寒夜沐春风

  今年11月2日凌晨,宁波市公安局北仑分局新碶派出所一位协警为抓偷车贼,孤身一人与数名持刀歹徒搏斗,身中8刀的他倒下时还死死抓住一名犯罪嫌疑人不放。
  这位神勇协警就是俞国新,今年39岁,出事时他正在下班回家路上。
  事后,经当地医院急救,俞国新捡回了一条命,背部、腰部和腿部等受伤处缝了近百针。据了解,这是他第11次受伤,也是他第4次被犯罪分子刀棍击伤而住院。2004年以来,他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近800名,当地的贼私底下叫他“神眼”。
  12月4日,记者赶赴北仑,打算采访理应仍在住院的俞国新。谁知,他早在10天前就“违抗”医生的命令走出了医院,转战在北仑的大街小巷。出院第二天,他又抓获了7名犯罪嫌疑人。

 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?看来又是局里的人“害”我了。我再三告诉他们不要叫人来采访我,我看到记者真的“吓死了”——这么简单的事情,非要我说,也就只能简单说说了。
  我下班都在凌晨,一般都是抄小路回家的,这样近一点。但是那天我比较累,小路上很可能会碰上小偷,照我的性格,碰上了又不可能不抓,就决定走大路回家,毕竟大路上坏人比较少。
  可没想到,走大路还是碰上了这种事。
  大概是凌晨2点多吧,我骑着摩托车路过华山路的奥力孚小区,发现小区对面的人行道旁停着一辆桑塔纳,有个人在车旁摆弄一辆摩托车。大概是职业习惯,我马上就想到了是不是在偷车,便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。
  快到桑塔纳旁边时,我突然想到:也许这人摆弄的是他自己的车子。因为一般偷摩托车的都是一人望风一人撬,不可能开着桑塔纳出来的。于是我又放弃了盘问这个人的打算。
  开了一段路,我终归不放心,又调头回过去。那个人还在撬,我就问他在干什么,没想到他转身就跑。我想这下可逮着了,车子一停就上前揪住了他,一边拿手机准备报警。
  谁知道,那辆桑塔纳里面还有他的同伙,有4个人!我刚抓住他,车里的人就冲了出来,全拿着刀。七七八八地打了一会儿后,他们开始逃了,我先死命抓住一个人,又想追其余的人。追了没几步,我就发觉不对了,感到大腿和腰上湿漉漉的,我一摸,全是血。这下,我马上觉得浑身发冷,一下子没了力气,倒在地上。不过我还是报了警,“110”也很快赶到,当场就抓了两人。
  说到这里,我真得感谢一个人,就是那晚开“110”警车来的民警,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送我去医院,我想我这次肯定“挂掉”了。那天他来得很快,发现我已经躺在地上,就不再去追人了,而是马上把我送到医院。医生后来告诉我,就是因为送得及时,我才拣了条命。我吃了8刀,都很深,否则,血都流光了。
  好在没有伤到内脏,加上身体素质比较好,我恢复得还是比较快的。现在就是大腿处稍一用力,或者阴雨天,会比较痛。我想过段时间总会好的。
  哎呀,记者同志,千万不要夸我神勇,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呀,上班下班都是一样的,不可能因为下班了就看到也不管。再说,局里和所里待我们都不薄。就像这次受伤,我们区委常委、副区长华伟和我们局长李跃明都在当天天一亮就来医院看我了,华副区长还代表区委区政府给了我3000元慰问金。后来,区综治委的刘永吉副书记也给我送来了“见义勇为”二等奖的荣誉证书和5000元奖金。我觉得非常满足了,想想,只是完成了分内事就得到这么多,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!

  大家都一样的,我们所里的民警和协警都一样辛苦。吃了这碗饭,就得干好活,如果连我们都胆小怕事,犯罪分子还不都挺胸凸肚、大摇大摆了?
  我是北仑本地人,当初想做这份工作,还是有点私心的。
  大概是1997年吧,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太好,几百块钱就是大数目了。我妈妈为了上下班方便,凑钱买了辆自行车。没想到,第一天骑出去买菜就被偷走了。妈妈回家哭了一天。
  不甘心呀,我想找回这辆自行车,一有空就到菜场周边去转转。一段时间下来,自家的自行车没找回来,偷车贼倒是抓了不少。
  慢慢地,我就像是有了瘾头,一天不去抓贼就觉得难受。我在当地也有了点小名气,小偷看到我就跑。2000年,新碶派出所要招保安,当时叫联防队员,我就去报了名。因为那点小名气,我很快当上了联防队员。
  后来,联防队解散了,我又到北仑霞浦派出所去做协警。2004年的一天,新碶派出所的陈教导员打电话给我,说:“你这么喜欢抓贼就应该到我们新碶来,现在有一个机会,你必须在2月28日晚上9点之前来报到,否则我就请别人去了。”嘿嘿,我一听能回新碶,就迫不及待地来了,一直干到现在。
  从2004年到现在,我还真的抓了不少贼。总共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对象近800名,2004年是152名、2005年218名,今年到现在已经有近400名了。如果把因情节较轻而没有受刑事处罚的人都算进去,恐怕还要多。
  我也没有一定要在多长时间里抓多少贼的目标,反正上班就抓,下班也顺便抓,全都是自然而然地。不过,最让我高兴的还是能抓到那些比较“厉害”的人,比如说被拘留的、判刑的。局里统计过的,2004年开始,我抓到的人里有200多个被刑事拘留、400多个被治安拘留,还有抢劫和抢夺犯罪分子53个,重、特大盗窃分子18个。

  要说怕不怕,倒有点难回答了。
  说老实话,我从头到脚全都是伤,不是被砸伤的,就是被砍伤的。
  比如去年10月,我一个人在巡逻,看到一名妇女被犯罪分子用硬器击昏,还被抢去一只皮包。我马上请群众报警,自己追了上去。哪知道那个贼力大无比,一下子就把我压在地下,还顺手拿了块砖头打我的头。我被打昏了过去。还有今年3月,也是因为我发现有人包被抢去追,结果被贼打断了鼻梁骨。所以啊,要说不怕,是不可能的。
  抓得多了,这一带的贼都知道我,他们私底下都叫我“神眼”,还曾经派人到我家,威胁我老婆和妈妈,警告我小心点。这些我都怕的。而且,我的女儿也只有13岁,上学放学都一个人,万一真的被报复怎么办,我能不怕吗?
  但是没办法呀!一碰到这种事,我就不知不觉地向贼的方向走过去了,然后唯一的动作就是抓住他、铐上他。要是巡逻一整天都没碰上情况的话,我还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  但要说怕,好像也不准确。上次我和女儿一起去超市,买好东西后发现有人偷皮夹子。我心里明明想着“女儿在旁边,万一发生打斗流血,她会受到很大影响的”,但嘴里却叫女儿呆在一个角落,自己就冲了上去。唉,没办法,控制不了。
  还有就是老婆了。嘿嘿,说实话,老婆我倒是怕的,主要是怕她骂人。我每次出事情或者因为抓贼误了家里的事时,她都骂个没完。女人家嘛,胆子总是比较小的。
  但话又说回来,她对我真的很好,也受了不少委屈。就像这次出事,我没敢告诉我妈。我妈见我20来天没回去,就怀疑我已经“拜拜”了,专门赶到所里、局里问。结果,情况没问到什么,大家还对她格外客气,她更怀疑了,就找我老婆的岔子,说她不关心我。我老婆心里窝着火,又不好朝我妈发,就来骂我。但骂归骂,骂过后还是在医院里陪我、照顾我。

  抓贼抓了这么多年,也抓了这么多贼,心里想法也蛮多的,起码和当初开始抓贼的时候想法不一样了。我抓的这些人中,有些还是比较值得同情的。尽管他们犯了罪,我必须抓他们,但他们家里的困难,我能帮就帮。
  现在住在我家的那对四川来的夫妻,就是比较可怜的。家里穷,出来打工,但儿子不争气,犯抢劫罪,被判了刑。他们的儿子就是我亲手抓的。
  那是一起团伙抢劫案,局里抓到了几个,还有几个人漏网了。辨认嫌疑人照片时,我认出其中一个人就是住在我家对面的一户四川人家的儿子(当时他们租住在我家的对面)。于是,我就每天留意起来。
  一天,我发现那家的儿子回来了,立即将他抓住了。本来,我以为这对夫妻肯定会恨我,但没想到,事后他们反倒谢谢我,说我这次将他们儿子抓走是救了他,如果这次不抓,下次被抓住,可能就是枪毙的罪了。后来,他们就常常和我拉家常,我也越来越了解这户人家的情况。
  他们真的很困难,现在儿子被抓,夫妻俩感到非常灰心。想想他们租的房价比较贵,我就问他们愿不愿意租我家的房子,价格可以尽量低。夫妻俩很高兴,就这样住到我家来了。
  不瞒你说,那时候看《天下无贼》,我心里挺有共鸣的。不过我希望,不是因为像我这样抓贼的人多了才“无贼”,最好是生活无忧、安居乐业、素质提高了而没有贼。
  其实,我得到的回报很多了。局里、所里领导的关心,还有同事,都对我很好。这次出事,你看,不光荣誉,奖金也拿了这么多,这都是额外的。前几天人家在说,我可能会破格成为正式民警,这不可能的,我叫他们不要开玩笑了。要是真能成为正式民警当然好啦,但就我这点成绩,恐怕还不够格吧。
  哎呀,时间不早了,我还得去法医那儿做伤情鉴定呢。对不起,对不起,我要走了,欢迎你下次来北仑,来了一定要找我哦!